【虫铁】情深已寿
*最近上海突然变超冷 还是写个暖的/我哪天如果能不硬掰糖了 一定要写个情深不寿的梗/又是“作者写了个球”系列
Peter总有一天会在某一个关头选择放弃的，放弃坚持，放弃Tony。这无关乎他是一个多么坚忍、多么不屈不挠的人，这只关乎人是人，是凡人，赛跑不过时间，长情不过岁月。
一生也许或多或少有那么些东西可以浪费，但总有一天，总有一天你会发现时间是最浪费不起的。Tony Stark发现了，他开始一点点对现实妥协，他心知肚明Peter也会的，他是个好孩子，他懂得顺遂众愿，这也并不是说他没有努力负隅抵抗过，但也不是谁都非得撞南墙撞到头破血流不是。
他竭力保持冷静，对这个合情合理的猜想。他压抑住自己内心的一点彷徨——难以置信他居然开始动摇，他甚至不敢扪心自问是否介意Peter放弃，探究之下必将崩塌——一切他小心翼翼维护的，一切他自欺欺人的。
如果早上十年——如果Peter在他还意气风发、不知天高地厚的年纪遇上他，恐怕他能够对世俗嗤之以鼻并让它们去见上帝，他那时候刀枪不入，谁也不能伤他分毫。
可笑的是，现在用体温愈合他伤口的正是这个孩子，正是他一意孤行企图用拒绝顽抗——顽抗少年的执拗、也顽抗他自己的真心——的这孩子。某种意义上来说他可能久病不愈，因为他在“愚蠢”地赶走他的良药。
没有人会陪在残破的Stark身边了，没有人。
只剩这个Peter。
他用真心做了一个歪七扭八的承诺，Stark努力视若无睹，尽管他知道那蹩脚却纯真。他固执地认为他不值得，残破的Stark不值得，不值得这样好的青春，不值得这样好的陪伴。
不值得Peter Parker用大半生来困守。
Stark太习惯掌控大局了，他也熟知衡量值得与不值得的规矩，他总自负他该比Peter懂得。但他也恰恰忘了，在感情的博弈里，值得与否该全权交付于当事人判断，哪怕他在他眼里还只是个孩子。
他试图杀死那个自私的自己，自私的Stark需要Peter，需要Peter的陪伴，需要Peter的时光。那不全是错的，但决然算不上对的。他死后他又能留给Peter什么呢，除了富可敌国的财产，就只剩一个冰冷的墓志铭了。
如果Peter能够不那么深爱他——因为深爱才会导致创伤不愈，他也能大可放心地与他开启一段与爱相关的冒险。他是成年人，是经验者，哪怕控制不了心之所向，也能控制情绪外露。至少他不会太难过，因为他会保证自己有点麻木，已经有很多人离开他——不是背叛，他拒绝怪罪他们——再多一个Peter也不会痛得太久。
痛会绵长，但绝不会再尖锐。
因为他在开始之前已经看到了结果，他会全身心地准备一场失去，准备一个完好的降落动作来使自己不那么痛。
而不是像现在，他在Peter的眼里看不到尽头。
他说“Mr. Stark，我想我爱您”的时候，他知道他没有撒谎。
他倒宁愿他撒谎，他能一眼撞破俗套的谎言，却难以在无缝无隙的真情里寻求一个出口。
他用尽力气去表达一种拒绝，一种——至少看上去格外坚决的拒绝。他的眼中有抵抗，可是天知道他不仅仅是在抵抗Peter，更在抵抗那个优柔寡断的自己。
你知道有时候，优柔寡断，它也可以读作有血有肉。
然后他望见Peter眼里碎片形状的受伤，它们像星星一样，光芒刺人又璀璨，稳准地往他肺腑之上最温柔的地方扎。但它们并不致命，和他以往经受住的任何一次意外不同，它们只是安静地存在着。
安静地提醒他——
Mr. Stark，Peter爱您。
他忍无可忍地闭上眼，那孩子央央地闭上了嘴，他许是觉得他累了，对这场争论的无结果感到疲累——他事后才反应过来这些，然而，当下，他只以为那孩子决意离开这里，离开他。
他发现他居然开始害怕，那个优柔寡断、或说有血有肉的Stark迫使他伸出了手——
抓住了Peter的手腕。
他是害怕Peter的离开，害怕下一个梦靥会尽快开始——虽然Peter并不能帮他结束梦靥，但他会陪着他，他不会留下他一人。
你知道这孩子，他明亮如启明星，又温暖如向阳花。
你很难不去爱他。
我认输了。Stark暗暗地想，又偷偷地在那孩子凑过来吻他之前深吸一口气，因为他已经看到前路的遍地荆棘，并打算捡起自己荒芜已久的宝剑。
“所以——”Tony一脸怀疑地盯着手上捧着麦片和牛奶、不知所措的Peter，咄咄逼人地问道，“你是谁？”
Peter当场语塞，他不知道从哪儿开始解释。“如果非要说的话我是您的小男朋友，未成年的那种。”——他得生生把这句咽下去，除非他想尝尝掌心炮的滋味。Tony蹙着的眉头表示他并没有在开玩笑，他有点焦虑——因为发现基地里出现一个来路不明的小鬼。
这个小鬼还不懂如何表明自己的身份。
Tony背过身，不得已拨通了复仇者的内线，语气不善——但主要是冲着Clint：“谁带来一个未成年的小子——今天是参观开放日吗？”
等到所有人不明所以地到客厅集合，就看着双手环胸的Tony一脸不爽地坐在沙发上，以及还捧着牛奶麦片的Peter可怜兮兮地给了他们一个无辜的眼神。
然后他们听了两分钟Tony狂风暴雨般的轰炸，诸如非相关者不得入内之类的安全条例。Clint曾企图打断他，并且告知他这孩子是你自己招募进来的，但他得到一个不信任的眼神，被毫不留情地反驳：“开什么玩笑，我怎么可能——”说到这儿他还下意识地上下扫了眼Peter，目光停留在他的脸上片刻又移开，“招募这种未成年的。”
以防他继续说下去对在场唯一一个拥有少年心脏的造成心理阴影，Steve被推出去跟Tony私聊。上世纪的大兵不会说谎，人人确信。
“真的？”Tony挑起一边眉，努力消化这段让他难以接受的插曲。得到Steve肯定的眼神之后，他又与Natasha和Bruce分别对视了两秒，得到“我们没必要骗你”的答案后，他摸了把鼻子，走到不安且低落的Peter面前。
他抬起手，似乎想拍他的肩膀，但这个动作在空中阻住了一秒，以至于使它看起来僵硬不堪。
“我很抱歉，Kid。”他的眼睛在不自觉地乱转，他觉得不妙，但也不明白什么让他觉得不妙，“可能是今天的我——有点奇怪？”
然后他在Peter抬头与他对视之前，转了个身，这场闹剧让他尴尬得落荒而逃，他只听闻那孩子细软的声音在说：“没事的，Mr. Stark。”
“您会好起来的。”
他扬手招了招，觉得心慌且堵。
“Friday，难道我做了什么奇怪的事吗？”
复仇者们眼见着Tony的背影上了电梯，Clint挤到Steve身边，问了他一直憋在喉咙口的问题：“所以，Cap，你告诉他Peter是——”言及此，他又望了望身侧的小孩，他垂着头看起来低落极了，但这话已经不可能逃过他出神入化的耳朵了。
“当然不。”Steve看起来也异常费解，“除非你想让Tony把这儿拆了。”
Peter溜到实验室的时候，Tony正盯着一块电子屏发呆。
他只能万幸Friday还记得他的最高权限，并且也尚未被取消。以至于他原本只想远远地、偷偷地瞧一眼他的Mr. Stark，但Friday却自发地为他开了门。
然后Tony看过来，他的眼神里有一瞬间的动摇，但又很快平静。
“过来，Kid。”他招招手，对门口有些局促不安的孩子说。
“听说我们是在热恋中。”Peter还没坐稳，就差点一个踉跄从高脚转椅上翻下去，然后他一边在内心嘟囔Tony的承受力也没那么差，一边小心翼翼地去看对方的脸色：“您都听到了？”
对方不置可否地挑了挑眉，只道：“这个基地里没有我不知道的事。”然后他背过去，却没能藏住他红了一点的耳根。
“但很抱歉，Kid，我想我现在并不知道我们——”他撑着后脑勺，后仰着看Peter，他生理上总在努力离Peter远一些，这孩子的眼神太热了，烧得他皮肤发烫，可是他心理上并不排斥离他离得近一点，这很矛盾，但他着实做到了，“是怎么互相吸引的。你知道，我现在可能对封面女郎们——”他的话头就此打住，因为那孩子闻言委屈地看他，像只被主人抛弃的流浪狗，所以他不自然地干咳一声，打算换个话题，“所以，无论怎样，说说我答应过你什么。Stark从不食言。”
答应？Peter对这个词感到陌生，他更喜欢用承诺来联系他们之间，这个词可温暖许多了。当然他知道现在他不该奢求许多，Tony并不接受他，但他愿意让步，这就算个好兆头。
他挤眉弄眼地想了半天，聊胜于无地举了几个例子——他们之间可不太有承诺，因为一切开始于脆弱，维系于脆弱，他当然不希望这会终止于脆弱，所以他一直都在努力：“也许——一个成年派对？”他不确定地说道，事实是Tony从未给过他一版明确的蓝图，只说他的成年需要好好庆祝。
显然对方并不介意这个真实与否，对于Tony Stark而言派对真的太普通了，也太像能够随意承诺的口头禅了，他甚至暗想原来自己对这个孩子也没什么不同，也对，用所有奢华堆砌的纪念日，不是这个年纪的孩子能够拒绝的。
“好的，一个派对。”他装模作样地嘱咐Friday记下来，“嗯——哪一天？”
“还有半个月，Mr. Stark。”
“好的，把你需要出席的朋友名单告诉Friday，她会替你安排——以及你们需要的酒水，任何东西，只要地球上有的。”他站起身，拿起还剩半杯咖啡的马克杯，不知道自己看起来像是落荒而逃，“现在，我要去倒杯咖啡。”
Peter目送着Tony走进电梯，然后他轻声喃喃自语：“我认为我的成年派对只需要一个Tony Stark。”
“Mr. Parker，Boss的确在今天之前推掉了所有当日的安排——”
“那也只是在今天之前了。”Peter打断AI的安慰，“Friday，你能告诉我Mr. Stark身上发生了什么吗？”
“很抱歉，我不能，Mr. Parker。”那孩子的声音听起来也多有懊恼，“您并不拥有这项权限。”
“我以为我拥有基地的最高权限。”Peter挑眉，他越来越像Tony，只是他尚不自知。
“很抱歉，这项权限只属于Boss本人。”
Peter住回了他的老房间，临着Vision的那间，跟Tony遥遥相望的那间。夜晚，只要他凝神，就能听见Clint的呼噜声，Cap翻身的动静——还有Tony来回走动的脚步声。
他知道Tony又在实验室待了大半天，回房之后也许还暗自较劲了半晌。可是他忽然失去了陪在身边喋喋不休关心他的立场，他不能无赖地威胁他一个未成年人会陪着他熬夜，他只能坐立难安、但却强迫性地把自己钉在这张床上，胡思乱想究竟这场失忆闹剧会持续到几时。
或许是直到他走进棺材的那刻。
他带着黑眼圈走进饭厅的同时，意识到Wanda在用一种埋怨的眼光看他——同时，她也带有一对同型号的黑眼圈。
“Peter，你的心太乱了。”她只说了这一句，又像是无话可说似地走了。
Vision拍拍他的肩：“我不需要睡觉，但Wanda需要——你知道你最近每晚都——”他欲言又止，似乎找不到合适的形容来宽慰Peter。
“我知道，替我跟她说抱歉。”Peter垂下头，像只耷拉了耳朵的小狗。
“他不会永远忘记你的，我保证。”Vision在走之前，似乎于心不忍地加了一句，“这基地里发生的事——”他没有继续往下说，权限不仅是权限，Tony不想让Peter知道的事，有朝一日也该由他自己说。
Peter终于迎来了他的二十一岁生日，这是他最后一个模糊界定成年与未成年的生日，今天之后，他的Mr. Stark就再也不能拿成年人的幌子来压他。他也说过今天之后他能够称他Tony——无论他记不记得。
他苦中作乐地想也许失忆也不算太差，至少Mr. Stark会秉着一点聊胜于无的罪恶感，任他予取予求——仅指这些无关痛痒的。
但截至目前，他还未瞧见他的Mr. Stark。
他甚至老实地按照Tony的吩咐叫了他的旧友们来这处Stark名下闲置的宅邸，尽管他如约上了MIT，但并没有能在那儿结交一票更好的朋友。正如Ned跟他自夸酒还是陈的醇、哥们还是老的好，他觉得这并没有说错——
否则他也不能一头栽在Tony Stark这个深坑里永世翻不得身。
“嘿，Kid。”他作为今天的主角，被他的损友们捧得晕头转向时，懊恼地发现他甚至没有注意到他的Mr. Stark什么时候入场了。他肯定没有走正门，被酒精灌得晕乎乎的脑袋这么想道。Tony Stark要是走正门——天哪，谁还会关心今晚的主角姓名几何。想到这儿，他痴痴地笑了，脚步虚浮地往Tony身上一栽，一瞬间的清明提醒他这是要完蛋了，然后如潮水般的委屈淹没了他，叫嚣着抱自己的男朋友难道犯/法吗。
不犯/法，不犯/法。因为他的男朋友眉眼带笑地问他——
“我以为你的成年派对只邀请了Stark？”
他愣愣地注视着他，脑袋像被什么庞然大物毫不留情地重砸了一下——相信他，那可比当年被埋身于石堆下疼多了。他看着Tony像是巧克力喷泉般的眼睛，确信这是个比较久远的承诺——在Tony失忆之前，并且没有人会转述，没有人会这样多管闲事，Friday不会——
他的男朋友挎住他的肩膀，在他耳边低语着：“我想你有些醉了，需要吹吹风？”然后，不等他呆愣愣地点头，就在人群里辟开一条道，堂而皇之地带走了今晚的主人翁。
直到他们坐在星空下，坐在夜风里，Peter才确信自己的酒气散掉了一些，然后他听到Tony的声音在说抱歉——
“我很抱歉，Kid。我大约是失败了。”他盯着自己的掌纹，语气熟稔——尽管Peter说不上哪里不对，但你知道，那就像所有微创的缺口都被绝妙地补上，他知道，他就是知道，眼前这个是他的Tony。
他从来很难正面他的失败，何况还要亲口承认。因为人们往往以为天才是不会失败的，恰恰相反，天才是在十万次的失败之后才邂逅了成功。所以Tony Stark并不是羞于失败本身，还是羞于面对殷切的希望。
就像他本来想给他的Kid一个永不凋谢的承诺，在他成年之际。
“我在尝试延长一点寿命，要知道我的身体——并没有看起来那么顽抗。”他艰难地组织语言，也艰难地避开Peter的目光，“我也许会率先老于同龄人，我本来非常接受这件事实，因为你知道所有回报与付出都是对等的，而一个人没必要活得太长——”
他咽了咽口水，像是在压抑自己陡然紧张地心脏：“但你还这么小，Peter。我一度诘问过自己，这应该吗，这对等吗——你知道答案，我不想你陪伴一个行将就木的——哪怕他是Tony Stark，那又怎么样呢？”
“当他成为一抔骨灰或者一具棺材后，他什么都不能为你做，他什么都不能给你。”
“他留给你回忆，但也不见得全是好的回忆。他只会绑住你、困住你，让你在往后的人生里活在他的影子之下，把每个可能合适的人与他去比较——”
“Kid，这不是说我多自负多骄傲，而是——得不到的永远是最好的，这是人的劣根性。”
“我是这样，你也会是这样。”
他没有听到Peter的回应，事实是他也害怕听到Peter的回应。他不见得会肯定他的一意孤行，他说不定还会同他不知疲倦地争论，像以往的每一次一样。
“我做了尝试，做了努力。你知道这种事无可避免地会和大脑相关，我把与你相关的记忆寄放在了Friday那里——尽管这听起来不可思议，但我们用了一点不值一提的手段勉强做到了——我想无论如何都不应该伤害到它们，这违背了我的初衷——”
“但我似乎还是伤害到了你。”他终于肯看Peter一眼，一言不发的Peter在黑夜里看不清表情。
事实证明月亮也抵不过启明星的光。Tony胡思乱想着。她照不亮启明星，在启明星学会自己发光以后。
“那你觉得什么是最好的，Mr. Stark？”
时针开始往十二点的方向划，毫不停歇。楼下的人们开始骚动，他们发现主角在这个重要的时刻不知去向。
他一时语塞，他没想到这孩子挑了一个不知眼色的问题，然后他结结巴巴地调整思绪转弯：“目前——还没有Stark得不到的，所以——”他想了想，有点羞于直面这个答案，但他也变得额外坦诚，对自己，“Peter Parker就是最好的。”
“可你已经得到我了。”那孩子恶劣地眨了眨眼睛，居然在此处立论企图驳倒他。
“所以我说了——”在Tony咬着牙跟他较劲之前，他先凑过来亲了亲他的鼻尖：“所以无关乎得到还是失去对吗？”
对吗，不对吗。Tony恍然间注视着眼前孩子温暖的面容——是了，就是在这样冷的夜里，他的眼睛鼻子嘴巴，他的所有，都是温暖的，温暖到足够陪他度过每一个冬天。
从来不存在对的错的，只是Stark的一意孤行偶尔会蒙蔽他的双眼，让他只看到他想看到的现实。
他看到的现实都是残酷的，而剩下的那些美好温柔的，他执着地把它们留给了他的Peter。
我怎么能失去你，我现在居然想都不敢想。他嗫嚅着嘴唇，在还没把这句话吐露之前，先被凑上来的Peter亲了亲。
时针顺势划过十二这个数字，人群有一瞬间的寂静，然后就开始不管不顾地欢呼。
“所以，无关乎得到还是失去——”
“Tony都是最好的。”
那孩子凑过来吻他的眼睛，假装没有发现那些温热的软弱的，动作亲昵得像一个老手：“如果你不舍得我的话，那就请你不勉强地活久一点吧。”
“不然的话，我也会想和你一起透支生命的。”
“你是在威胁我吗？”他在吻下艰难地抬起眼皮，忍不住笑出声。
“就算是吧。”那孩子也笑了，笑声里有长久的无畏。
孤独是很可怕的东西吗。
或许是吧。
但为你品尝，我甘之若饴。
-fi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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