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若敞亮

飞鸟迁徙中途坠落,才是浪漫好结局。

【SK】喜欢是不会死的







*所谓写手都是为了心尖上的三十字能写上三千字乃至三万字的苦逼货色(然后感动了自己(你闭嘴




二宫和也在深夜里翻了个身,压在厚被上的睡衣被带动,在寂静的黑暗里口袋里药盒的窸窣声格外明显。他的动作顿了顿,无措地瞪大了眼睛,似乎在和无声的东西僵持了会儿。他放弃地扯了扯被子,不再去理那些细碎的声响,可闭上眼却又有温热的液体止不住地从眼角往下淌。
眼角这两天豁了个小到忽略不计的口子,只起了点皮。可在这样蒙蔽感官的黑夜里疼痛又被赫然放大了数倍,显得难以忍受,本来就止不住的眼泪这下像是收不住了似的。
他伸手去拭,却也只能使这痛感愈加扩散而已。


二宫和也盘着腿坐在沙发上打游戏,不理会大野智上上下下替他收拾行李的动静。空间怪异而长久地寂静着,只有马里奥撞击砖块和吃掉金币的音效,沉默地重复着。
“《青颜》拍完我就退了。”他像是漫不经心地提起一件无关紧要的小事一样,眼睛还离不开变幻莫测的电子屏幕,“你可别忘了另谋高就。”
他眼巴巴地把这话说完,只有他知道后半句险些说不下去,可这违心又不能泄露半分。僵硬着手指按键,只感觉全身的血液都凝固了,可却还要这么行尸走肉地佯装无事。二宫和也只觉得这比他以往的每一场戏都来得辛苦,最可怕的是把握着CUT的那个人还遥不知事地从他的视线里把一条牛仔裤抽走。
直到他再也没能坚持住,他的马里奥丢了盔甲又丢了蘑菇,变得一无所有毫不设防最终GAME OVER。他才烦躁地垂下手,又妄图遮掩这种烦躁,但嗓音里已经显出一种刻意的尖锐来:“我说话你听到没有——”
他才抬起头,又被伸到眼前的药盒打断。蓝色半透明的格子里装着浅黄色的药片,再顺着握着它骨节分明的手指向上,是大野智笑起来就温柔得不行的眉眼。
“Kazu,吃药。”
二宫和也特别想打断他这种一无所知的温柔,或暴躁或平静,告诉他这药没用,他的病是非要倾尽余下的时间才能博得一时半会儿的弥留。可他根本开不出口,他知道他一旦说出了这些就马上会被拥抱,这个人的眼里会渗透出比他本人更甚的悲伤,虽然他不由自主地对那温暖心向往之,但他也知道这个人的余生都会被他牵绊。
这是不对的。他想。他并不愿意事态如此发展。
所以,他只是沉默地接过药,尖锐的棱角化为空气里混沌的无言。


很多人总以为电视剧里的狗血离生活是很遥远的,曾几何时二宫和也也是这样以为。在他无所知地屡屡邂逅了生命里极少数的好运时,他仍这样笃信,然而当这一份仿佛早有安排的噩运交付到他手里时。他才惊觉自己已经坐拥太多,却忘记偿还。
说到底,就连天赋这种东西,严格来说,也应该归属运气,纯粹是老天爷慷慨的馈赠吧。
年初开始不间断地流鼻血,除了第一次在他毫不知情的生放送状况下被大野智硬生生叫停,然后冲过来用贴身的手帕替他掩住,后来的症状表现得更像夹杂在普通炎症里的一星半点。
行程排得太满一时半会儿没法亲自去医院,还是大野智三番两次义正言辞地跟事务所交涉后,才请来附近演唱会场子的随行医生。毕竟太容易归结于气候干燥,就连二宫和也自己,在随行医生只用简单的手电筒和医用夹给他检查出血点后,得出个急性鼻炎的结论时,他俏皮地耸耸肩,脸上像是得意地写着小爷身体撑得住,一面拍拍大野智的猫着的背:“大叔你想太多了啦。”
彼时大野智瞪着眼睛,周身毫无平时困乏的、没干劲的气场,兢兢业业一字一句地记下医生的嘱咐,末了又长出一口气,对着二宫和也笑得连眼角都和软地皱起来。
“Kazu没事真是太好了啊。”
二宫和也盯着痰里的血丝时一时晃神又想起那会儿大野智的笑容来,已经有大约一周时间了,他每天都不得已地按时吃药甚至强迫自己多喝热水,生病本身就容易拖慢工作进度。可每夜躺平后就像被堵住的呼吸道,还有每天清晨起来必有的触目惊心的血迹,他甚至不敢多提鼻血还在流,每每在等候室里都只是瞟一眼就把纸巾揉作一团,然后在下一秒大野智推门而入的时候佯装无事,哦,还要在他问身体好些了没时打起精神微笑,用独一无二的演技说感觉好多了。
恐怕未来真的有哪一天,没法再依凭那说不清的炎症而完全是陡然吐出鲜血来的自己。二宫和也想象不出那一瞬自己的表情,和大野智的。
他感觉心脏好疼,或说全身上下五脏六腑全在疼痛或是叫嚣疲累,可他也只是固执地站在房间的黑暗里屏息。少顷,口袋里的手机振动起来,他注视着屏幕上亮起的“大叔”全身用力到眼眶酸痛的程度,才按下通话,调整着呼吸放到耳边却已被那边黏糊糊的声音占据:“Nino?”
好像才反应过来,他伸手按亮客厅的顶灯,同时装作不经意地冲着电话那边“嗯?”了一声,就马上听到那边“没事,你早点休息”的回应。
他慢慢踱步到窗边,隔着窗帘的缝隙并不能确定那抹越来越远的尾灯是否就是来自大野智的守候。
可能只是忽然有一点伤怀的情绪在作怪了。他觉得这样也太奇怪了不是吗,这几年大大小小的病都这样熬了过来。鼻炎算是头一次,也算替他凑齐了莫名其妙的炎症们。他就记得几年前腰伤的那会儿,他整天躺在病床上呲牙咧嘴的,头两天大野智不见踪影,他猜他是替他四处走访谢绝工作去了,想到那人皱着脸一脸真诚地跟那些趾高气扬脾气火爆的制作人道歉,他心头就泛起微妙的烦躁来。晚上腰疼得厉害,他把着游戏机都玩不爽快,门外传来窸窸窣窣的动静,他以为是查房的护士,眼疾手快地把被子拉过头顶装睡。直到放在被子外边的手被一只有点粗糙有点温暖的手给握住,他才反应过来那是谁。
那家伙在那么安静的夜里用那么温柔的语调一遍遍重复着“Kazu”,听到后面简直让人心疼到要落泪。
那会儿二宫和也躲在被子里,使劲地眨眼。
那会儿他想,也许所有事他都能跟大野智讲。毕竟他的经纪人,是个可靠又温暖的存在啊。
可这会儿他的想法又变了。就算忽略心头一阵阵涨潮的不安,二宫和也也没法若无其事地跟大野智说,我好像不太好。
那人的心疼和紧张会淹没他,让他窒息的。
他就是那么想着,才在静立良久后拉高口罩压低帽檐,转身又出了门,下楼插着口袋等一辆目的地为医院的出租车。
客厅的顶灯没关,这和二宫和也节源省钱的人生宗旨太过违背。他只是在楼下缩着肩膀等车的时候仰着脸想,如果就那么一盏灯,能让一直这么等他的大野智安心下来的话。
他愿意让它亮一辈子。


再回到家的时候天已经大亮,早上七八点的光景连阳光也都和煦。二宫和也事先记过今天的日程表,只有下午有个杂志的取材,当下他摊在沙发上,口袋里皱巴巴的诊断书刺得他手掌生疼。被医生用来喋喋不休的那张透视片已经被他扔在了路边的垃圾桶里,因为他打算在余下的生命里都不再触碰它。
他脑海里莫名开始回放急诊医生凝重的神色,为他引路的护士面目的呆板,仪器冰冷冰冷的触感,还有深夜里满脸困倦地赶来的科室主任在看到透视片一瞬陡然严肃起来的眼神。
他只是听不进去更多了,可能只是因为缺觉或是懒得思考。他唯一得以领会的,是他命不久矣的事实。他想这就够了,又何必再知道更多的。
当下,他的眼神落在亮了一夜的顶灯,要是不仔细看还真分辨不出来,在这样的白日里。
恐怕他之于大野智也是那样,在黑夜里格外闪耀,在白日里微不足道。
想着想着,他就忍不住笑了,笑得越狠越猛,似乎就能忽略胸腔那阵撕心裂肺的伤心了。
笑得过了,他不得不支起身来急促地咳嗽,这下他都不好意思对着手心的血迹手足无措了。
该说预料之中吗。明明已经被警告过了啊。


二宫和也是在他还不算最红的时候认识大野智的,可那却是大野智最潦倒的时候。他玩着掌机的时候注意到那个在层层叠叠服装衣架里被挤来挤去的小小身影,想着他是笨蛋吗也没有多加干涉。那会儿二宫和也上番组大约是在三位往下的位置,就是要逮着机会拼命冲镜头卖萌,能接一句梗就是万幸的地位。下了番组后偷偷摸摸躲到楼道口抽烟,不经意又瞥见楼梯下那个缩着的小小的背影。
看他一耸一耸的肩膀嫌弃地想着一个大男人不会在那儿哭吧,二宫和也不知道出于什么心态跑过去在人旁边坐下,一扭头发现人家叼着面包里的麻薯费劲地拉丝呢,还得忙里偷闲地转脸看一眼他。
嘿,合着就一枚散发着负离子的天然。
聊天的时候说着“听说下一批裁员里有我”的大野智,可怜巴巴垂下的八字眉透露的大约是“又要找工作了烦啊”,扭头看他吃面包说画画时候的欢脱样,二宫和也就想一巴掌糊死那个担心的自己。
不过话说回来,听着自己经纪人出走也没有多难过的二宫和也,在老板要跟他侃侃而谈今后发展计划的时候鬼使神差地想起了大野智吃面包时软乎乎的侧脸。
“您看把大野智配给我当经纪人怎么样,工资就照他原来助理的那点发。”末了还附赠一个闪闪亮的笑容。
当时二宫和也的演艺生涯算是有了点起色,已经被悬疑剧的大导演看中安排了相当于二番手的角色。他这么一个要求在公司里传开,都被人当做是要自毁前程。
话题中心不器用的前助理还在楼道里兢兢业业地啃面包,就被人揪住后领给拖走了。
其实二宫和也无数次坐在等候室被化妆师料理时瞥到坐在那里忧愁的面包脸,都自我怀疑过是不是多管闲事了。本来嘛,被解雇的大野智可以回老家,也许无所事事地消沉一段时间,不过对他来说只要能画画就会很高兴吧。然后不多时用着一点积蓄或是父母的补贴,他可能开一家不大不小但又足够温馨安逸的面包店。
这样啊,这样,他们就不会再见了吧。
他心底忽然涌上一点气恼来,导致那些天对着大野智他都没什么好脸色,那人垂着眼也不敢辩驳,怕是又怪罪在自己的不器用上了。
也就那会儿,二宫和也拍动作戏吊威亚,着地时居然失衡地歪向一边,腰伤就是在那个时候落下的。当时他都痛得神志不清了,就感觉冷汗一阵一阵地下,然而就是在那片痛得大脑都空白的时候,只有那个人的声音那样急切地在他的世界重复。
Nino。那人这么唤他。
好像自那以后大野智彻底脱胎换骨成一个足够立派的经纪人。他没有太强硬的态度,至多不过可怜巴巴地皱皱眉而已,可他的底线又守得比那些脾气暴躁的大牌经纪人更加牢靠。他更没有那些所谓纡尊降贵的毛病,但凡是二宫和也透露出一点点兴趣的角色,他就能排除万难地去拿下。
二宫和也想他不是个太贪心的人,很多东西对他来说正是可有可无,包括在外人看来他蒸蒸日上的演艺事业。时至今日他仍能够不违心地说他只是单纯地喜欢着演戏这回事,享受着活在角色躯壳之下的人生,他感觉这样很安逸,生生把他和世界隔出距离。而除此之外的虚名,如何都好。
可看着站在面前冲他微笑的大野智,他又觉得自己太贪心。如果是这个人交到他手上的东西,他就想通通都占为己有。
他只不过是太沉溺于这个人陪伴在他身边的感觉,并且离不了罢了。


他在午后时分被大野智的电话叫醒,这才恍然自己在沙发上睡了过去。也是那天,大野智把《青颜》的剧本交到他手里,他本来头痛,转着眼睛想把这工作给推了,但又禁不住那人在旁边期期艾艾的眼神,只好翻看起来。
后来的二宫和也总也忍不住想,到底是《青颜》改变了他,还是他改变了《青颜》呢。
青梅竹马的两人从未说出口的喜欢,从小地方到大都市,改变了一点懵懂无知的,却留下了一点纯粹完满的。然后得了绝症的男生独自向着一无所知的女生告别,他微笑着说我可能没那么喜欢你,把悲伤藏在很深很深的眼神后面。
说是不幸总在世界的每个角落伺机,今日的欢愉最后恐怕会成为他日的伤疤。
二宫和也曾经觉得逃避那么不勇敢,他想过他在生命的末日一定要骄傲地握着大野智的手,告诉他我喜欢你,全世界我最喜欢你了。
可或许,能说出我没那么喜欢你,才是一种不自私的神勇吧。
不忍心你被这句可有可无的喜欢所牵绊,不忍心你之后在没有我的世界始终一个人颠沛流离。
或者,也有一点点害怕,假如你没想象的那么喜欢我可又怎么办。
这种有一点点落入俗套的、并不出人意表的剧情,才是真正考验演技的东西。可二宫和也点头应下的时候,却是存了那么点置之死地的意思。
没有后生了,于他和大野智而言,再也没有后生了。
就当我有那么点私心,希望你能看到结尾吧。
那些啊,也都是我想对你说的话吧。


二宫和也第一次跟大野智半开玩笑地试探说他要退了的时候,那人鼓着个圆圆的面包脸愣了愣,瞪着眼睛像小动物似的瞅着他,像是在确定他是不是在开玩笑。就那点眼神里的光亮,刺得他内心所有柔软的地方一痛,他逃避似的说着骗你的骗你的,撇过去的眼里却全是热意。
是啊,这多讽刺啊。他正走在他最好的时候,不说事业,单说时间,他走在他年华正好的时候,却全全被残忍地一夕打破,甚至无人申诉。
本来啊,他那么喜欢演戏,怎么可能舍得放弃。他本来决意要演到他再也不能演的时候,就算颓然地倒在当场,他曾经幼稚地觉得那辉煌而又伟大。
可现在却不是了。因为啊,他更喜欢大野智,怎么舍得那人看他坠落。
二宫和也决意做一只冷眼旁观的野猫,临近死亡就自主退出视线。
“《青颜》,我接了。”他阖上眼疲倦地应道,默默在心里补上了后半句——
你可一定要去看啊,智君。


随着《青颜》的进展,二宫和也的鼻炎总也不见好,大野智皱着眉头,好说歹说推了大部分工作,对外放出二宫和也潜心电影的消息。这空挡,公司不知算是器重他还是滥用劳动力,又往他手上塞了好些刚出道的小模特。二宫大红之后大野智的工资当然跃然经纪人之上,他也无心账目,不过这些年亏得如此才拾得一个钓鱼的爱好。他这个人做事总是想做得好些,尽善尽美些,何况这些为他人做嫁衣的事,要是差了一星半点,他内心可是有说不完的愧疚。
二宫和也是知道他的,往往看他把自己送到现场,各方打点好,就匆匆忙忙地走。当中会有助理帮忙料理,何况二宫本身就是八面玲珑得讨人喜欢,一般也出不了什么差错。然后等他一天的戏拍完了,那人又会神出鬼没地出现在现场,来接他回家。
倒不是说这样不好。二宫和也内心是希望大野智不要旁观《青颜》的拍摄的,否则他希望的只会成为走形的怪异。可同时他也私心大野智能多陪他一会儿,毕竟难以不联想自己时日无多,而又偏偏故意忽略那人每次毫无偏差的出现。
他想他是需要大野智的,而那人也是知道的。
可事已至此,他希望对方可千万别说出他也需要自己这样愚蠢的情话来。
他想他只能在这人面前溃不成军吧。
二宫和也的情绪愈加激烈,却只是在他认知里的剑拔弩张。他用尖锐的语言刺探大野智,可对方只是柔和地化解。他想他从来都不是对手,演技上下或许早已露出蹩脚。但他心里的那枚定时炸弹,它一直在倒数,毫不停歇。
一个他在说没时间了再不说你永远都没机会说,另一个他在说别告诉他你想拖累他一辈子吗。
到底爱是共犯还是替罪。
鬼知道。他想。
这他妈鬼才知道。
他在极冷的夜色里掐灭烟头,身后的场记叫着他的名字,他一个起身,却天旋地转。


他想他只是太累了,睡一会儿而已,睡一会儿,还不至于死掉吧。
醒来的时候看着枕在他手边睡着的人静静地呼吸着,二宫和也借着月色静静地看了一会儿。他的大脑很混乱,与其说费力地猜测着大野智知道了没,更是在嘲笑此刻他既想哭又想被人拥抱。
原来死亡真的让人手足无措,那些年少时满不在乎的意气风发也都只是因为轻狂而已。
可他希望至少大野智能一直活在年少里,他们天不怕地不怕,口出狂言说要接戏接到他再也演不动的那天,也没想到真的就那么成真了。
他没有力气去拥抱他,但只是希望那人能来抱抱他。
一无所知地抱抱他,可千万别像现在,那人的肩膀温暖又沉重。


讷,现在你知道了吧。
我没有骗你噢。


以后我也不会骗你了。


我想用尽剩下的生命,努力地,向你多说一点点真话。


后来他们谁都没提及死亡这个字眼,这个字眼残酷得直白。只是等到二宫和也身体有些起色时,大野智替一如既往地替他整理了行李,带他去了片场。他在回到片场的时候向等候的众人深深地鞠了一躬,旁人以为他是在为缺席道歉赶忙宽慰,却不知道他深埋着的脸上是对这些陪伴他生命最后一程人们的感触。
大野智没有刻意陪在他身边,只是总比以前晚走一些,早到一点。在二宫和也转过脸看他的时候扬起的笑容总是温暖,显得一无所知。递过来的药还是原来治鼻炎的不痛不痒的那几种,好像他全部都洞悉。
二宫和也想,可能大野智比他更适合当演员了吧,可以把无动于衷演绎到麻木。
可是这样就很好。他在内心恨恨地重复,努力地咽下嘴里的食物,努力地,再多活久一些。
电影的情节已经接近尾声,男生去跟女生告别,然后再一个人离开,独自在没有人认识他的地方静待死亡。
告别的场景在车站月台,男生站在即将出发的车厢里,向着一无所知的女生残忍地自我剖白。
嘴上说着我没那么喜欢你,眼睛里却全然写着全世界我最不舍得你。
是需要这样深入人心的演技。
二宫和也盯着咫尺之遥的镜头时视线模糊了一点,对焦在机器后面距离遥遥的大野智脸上。
他深吸一口气,就连窒息的感觉都小心翼翼。
“我没那么喜欢你。”
他感觉自己的牙关在颤抖,后面的台词念得如履薄冰,他却像个全然的旁观者,屏息以待着凌迟。
“一直以来都太胡闹了,我们两个。”
“你有更适合的婚约者了,也该多为自己和阿姨叔叔考虑。”
“而我一直都是不够器用的人。”
“虽然从来没有说过,但我还是想说,我没我想象的那么喜欢你。”
我可能,比我想象的更爱你啊。
他在出站的长鸣中闭上眼睛,道具师屏息着按下车门机关,他在模糊的玻璃后落下一道不清不楚的泪痕。
然后列车带着他飞驰,他的眼神却不敢动,麻木地盯着原本大野智所在的那个点,感觉全身的血液都冷极了。
是了,刚才他确确实实,在向那人告别。


他最后的一场戏是在海边,除了身在木屋的生活化远镜拍摄,有一段以海平线为背景对着镜头很长很长的独白,因为取景要求高,从一早就得开始折腾。
大野智本来想守着的,他心里总是有点预感的,可又说不清楚是什么。他本能地想陪在二宫和也身边,但那人却推搡着让他离开,说是大叔还是以后自己去看电影吧。
当然会看咯。他嘴里嘟嘟囔囔着,想说你的电影电视剧番组我哪期不看了。不过话到嘴边又咽下了,也说不出来是为什么,看着二宫和也亮晶晶的眼睛他也不想过多反驳了。
就这么无所事事捱到了下午,事实是大野智走远了就在海边像个小老头一样乘着阳光打瞌睡了,接到了助理收工的电话。他让那边等了一会儿,赶过去就看到在副驾驶低头打游戏的二宫和也。大野智四处望了望,没见着助理的身影,那边出了声,说先放人回旅馆了。
你怎么不跟着回去。他想这么问来着,结果又忍住了。自顾自地拧了车钥匙启动汽车,不知几时起二宫和也不打游戏了,就支着脑袋望着窗外。
“大叔喜欢海吧?”他没头没脑地来了一句。
“嗯,还有鱼。”
“啧,说到喜欢的东西就停不下来这个毛病噢,大ちゃん。”
“什么时候一起去钓鱼吧,Kazu。”
“拜托你又不是不知道我晕船。”
“那就垂钓呗。”
“知道了知道了,麻烦死了,大叔。”
“说定了噢。”
“……那你也一定要去看电影。”
“嗯,和Nino一起去。”
“不可能不可能,大庭广众看自己演戏太羞耻了。”
好像什么都没有改变,噩运也从没有降临。
虽然我从没有像现在一样,心脏突突地跳着,那么希望你能去看那个结尾。


后来二宫和也就消失了。
隔天大野智拉开旅馆隔门只发现叠得整齐的床铺,《青颜》宣传的主角席位长期空缺,事务所急得焦头烂额,而大野智只是颓然地窝在沙发里,良久后只是站起来对着面色不善的社长说——
“别找了。”
“还有,我也不干了。”
然后他笑了,他想一切都意料之中啊,虽然不知道是从什么时候开始有些明白的。他笑得摇摇晃晃,只感觉心里空荡荡的。
他当然如约去看了《青颜》,在没什么人的午夜场选了最后面的位置,还是鬼使神差地买了两张票。他想也许这样他失态地掩面痛哭也不会引起谁的注意,但电影开场后他看着屏幕上年轻得如同十七岁的容颜,就忍不住流下了眼泪。
他想他的和也还那么年轻,明明还没有享受到人生大部分的好事为什么偏偏被噩运眷顾。也只是在此时才设身处地地痛诉命运无情,可却只是他们运气不好一点而已。
他看着他的和也在深夜的站台向他告别,拍摄当时离得太远,他甚至对不上那人的眼神。当下却有种真的被注视的错觉,那人说没那么喜欢的时候,他胸腔不断涌动着一个声音——
没关系啊,没关系。
我有那么喜欢你。
我比我想象的更喜欢你。


电影的尾声,二宫和也柔和的嗓音在偌大的影院里安静地流淌,大野智忍不住抬手掩住眼睛,肆无忌惮地哭得像个孩子。
他不忍看他的面容从屏幕上隐去,就像他不得不面对他已经失去他的事实。
“这个世界上我喜欢的东西有那么多,邻居孩子的笑容,陌生人的温柔,深夜的路灯,夏天的棒冰,连载中的漫画。”
“还有这片海,家乡的回忆,老家的木头房子,姐姐挂在走廊的风铃,手机上的挂件。”
“……和你走过的回家的路,每次去见你乘坐的列车,东京那间小小小小的公寓,你做的寿喜锅,总是会去的路边冰激凌车,家附近的地铁站……”
“而这个世界我爱的,却只有一个。”
“我最喜欢你了。”
“我最爱你了。”


垂在扶手上的手被身旁无声落座的人轻轻地握住,大野智用了一生的力气去回握,就算散场的灯光亮起,谁都没放手。


就这样吧。
毕竟喜欢这东西,是不会死的。




-END-





*大过年的我想打死自己最后还是于心不忍才写的(一脸懵逼/大宫视频吃了糖文吃了玻璃渣结果写成这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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