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虫铁】如有岁月可回头
*短丧预警 因为是早上出门前赶着写的 应该没有深夜档带感（我已经悠着写了）
“你别看我。”
“你别用那种眼神看我。”
Tony颓然地坐在床边，把脸埋进手掌。整瓶的烈酒已被他一人饮尽，再继续可能会触发健康警报。他深知这一点，但又希望再多喝一杯，好让自己陷入哪怕不怎么安稳的睡梦之中。
至少不用像现在，他坐在现实与虚幻的中间，进退两难。
Peter站在那儿静静地瞧着他，不发一语。
好像他还活着一样。
Stark从来不介意去相信一点超现实的，事实上他已经经历了许多超现实本身，多一件不多，少一件不少。
但只有Peter Parker还活着这件事，即使是被酒精冲昏的大脑，也清楚地知道这不可能。
他才拒绝Pepper去参加Peter的葬礼。
他其实在内心悄悄排演过无数次离别，对Pepper的，对复仇者的。他其实也怀藏一点不够明目张胆的自私，每一次离别都是他率先走开的，留下的人会更痛苦，Stark隐隐知道。
但这些排演里从来没有Peter，他希望他死的时候Peter不在跟前，至少不要让Stark看见。
他是不舍得留下Peter的，不舍得看这孩子眼里的光碎成一片片，然后又熄灭。甚至，甚至他是等不到那光熄灭的。弥留之际有多短，Stark恐怕最清楚。
但他从未想到如今情况得整个调转过来。
他不是那个狡猾的“先行者”。
他被留下了。
“所以你是在埋怨我吗？”许久，他抬起头，眼眶发红，如同一头在做困兽之斗的猎豹，“因为我没去见你最后一面？”他强迫自己朝着纹丝不动的魂灵满不在乎地笑起来，这种满不在乎需要很多酸涩到苦楚的东西来支撑，而千疮百孔的Stark已经察觉不到疼痛和麻木的区别，“还是——”
他停顿的声音有一丝犹疑——另外一个选项很残酷，对他对Peter都是。
而Peter像是识破他的犹疑，率先走过来拥抱了他。
尽管这个拥抱并不存在——它飘忽得还不及一片羽毛的重量，却还是让Tony妥协地闭上眼睛。
也妥协地落下泪来。
他知道这孩子是想说，Mr. Stark，我没怪过你。
可他却怨恨他自己，为什么是这样的Tony Stark。
如果是自私一点、坦诚一点的Stark。
大厦倒塌的时候，他正在勉力支撑某一角四落的钢筋水泥，并分神稳住惊慌的人群，避免人群的暴动使坍塌发生得更突然。而通讯频道里年轻的男孩倒抽了一口冷气，他突然有了不好的预感，连声呼叫着Peter。
过了好一会儿，Tony快觉得这动静有点漫长到反常了，可所有人都分身乏术，他不知该让谁去照拂一下他的男孩时，Peter阳光的声音从耳麦那端传来：“我没事，Mr. Stark。”
“我只是不小心撞着头啦。”
他说的那么轻巧，连Stark也信以为真。
在那之后，他再也没有从频道里听见男孩轻巧的声音。
蜘蛛侠也是会死的，变异的基因终归还是基因。
为了和敌人同归于尽把自己也埋葬于废墟之下的Peter Parker，你到底在逞什么英雄？
Tony觉得自己应该愤怒，他想说不是每一次的落石都会恰好给你留下一个可供喘息的空间的，也不是每一次你都能死里逃生只因为正好没有钢筋砸坏你的脑子。但这又绝非一个说教的好时机，周围的人都静默了，他们站在那儿一动不动，他们为什么不动手把那孩子挖出来施救呢？他们为什么都只看着他呢？
他的确应该愤怒，但比愤怒更靠前的，是一大片空白的情感。
Stark不知道自己该怎么做，他不敢用掌心炮轰，生怕破坏了这脆弱的建筑结构，生怕可能还奄奄一息的男孩因为他的乱来而失去所有。
事实上，Peter已经因为他的乱来而失去太多了。
他又开始反悔。在戴着钢甲手套徒劳地挖掘废墟的同时，他又开始反悔。
他想，要是没有听信这小子轻巧拙劣的谎言就好了啊。
他想，要是没有同意让Peter加入这次部署就好了啊。
他想，要是没有让Peter帮他一同阻止Cap就好了啊。
他想，要是没有认识Peter。
就好了啊。
他挖到一半就知道答案了，其他人可能更早就知道答案了。他们天天接触生与死，对两者的界限了若指掌。然而Stark的动作只是顿了顿，很快又继续下去了。
Cap来阻止他，想让他停手，说剩下的留给钢铁战队就好了。他的话还没说完，下一个字将要涉及死亡，就被Tony挥开的拳头打断。
“我要自己带他回家。”
他盯着那张不会再笑的脸，静静地说。
我这一生面对了许多人的生死，只有他的死，我其实不敢面对。
没有人跟他说过一句“你为什么没有保护好他”，没有人。
也许Tony更需要有人来把这罪责归到他头上，声泪俱下也好，字字冷酷也好。千万不要像现在，当所有人都缄口不言的时候，他才最觉得自己罪孽深重。
明明他从头错到了尾。
“你真的不用跟我说些什么吗？”他从穿衣镜前别过脸，瞧了瞧站在那儿始终没有开口的Peter。要不是他的表情足够柔和——和他生前没什么两样，Tony几乎就要以为这就是这孩子惩罚他的方式了。
“他们说这次情况比上回的还糟糕。”钢铁盔甲从腿部和手部开始装备，没有遮住Tony脸上一丝自嘲的笑意，“但我觉得不会比上回更糟糕了。”
“因为你已经不在那里了。”
面部盔甲遮挡了一瞬Tony的视线，他恍惚间看到男孩张了张嘴，嘴唇翕动着说了什么。但等到对外视线恢复后，Peter又好像什么都没发生过似地站在那里。
错觉吧，是他太希望Peter跟他说说话了。
对，也许他本人的死亡都没有办法被界定为更糟糕了。
他想如果这也能换算的话，就请勉强被界定成一种变相的偿还吧。
在Peter离开以后，Stark总算想起了先前男孩跟他强调过的初遇。他哪会记得当年在Stark博览会的动乱里他救过多少人啊，可男孩记得。他眼里从毫不遮掩的兴奋坠落成闪闪躲躲的失落，嘴上还要说没关系。
“没关系，Mr. Stark。您不应该记得这种小事。”
什么样的事才算是小事呢？
有些人会看着自己的救命恩人一辈子，也会爱上他一阵子。
Peter Parker的一阵子，长情得让Tony Stark头疼。
Tony是在条件反射地救起一个男孩时想起这回事的，男孩也戴着一个钢铁侠的头盔，但他的手上是量产的模型手套。
不是电灯泡。
Stark在那瞬间意识到他的男孩心心念念着的某一时刻是哪一时刻，也在那瞬间清楚地意识到，再也不会有那样的Peter Parker。
举着掌心简陋的电灯泡，就敢对抗装甲机器人的Peter Parker，再也不会有了。
我想起来了，可却无力把你眼中的失落擦掉了。
他扭过头，戴着氧气面罩也没能让他的呼吸顺畅一点。来来往往的医生护士撞碎了Peter的魂灵，一会儿就又复原。男孩露出了焦急到快要哭出来的表情，却只能束手无策地停在原地。他张了张嘴，却仍然没有发出任何声音来。
是啊，就算你活着也对这情况插不了手。
何况你已经死了。
Tony闭上眼睛，有温热的液体顺着他的眼角一路蜿蜒。他第一次把死亡和Peter联系在一起，小心翼翼，比小时候第一次搭线路还要紧张。
只不过这次迎接他的不是成功后的喜悦，而是漫无边际的绝望。
然后他的手被一阵温暖握住了。
Peter在和Tony讲述初遇之前，其实先做了一个梦。
他嘶吼着让所有人救一救Stark，但所有人都无动于衷。
他发了疯似地去拽Rhodey去推搡Cap，可笑的是他给出去的力道虚浮，坐实了此非现实，但他的悲恸又那么真实。他手脚并用地想逃出这个见鬼的逆境，而悲恸就像一张网似地拢住了他，使他无处可逃。
Peter喊到最后嗓子破裂似地生疼，声带共振了，他却没听到回声。直到这种共振像极了无能为力的徒劳，他才停下了，他才发现自己已经泪流满面了。
他醒来之后因为这悲恸而心有余悸，所以他尝试性地努力了一下，希望给出去的心意能有回应。
但Stark回避了，他皱皱眉说抱歉我不记得了，拉扯着男孩的心也坠进胃里。
男孩笑着说，没关系。
并偷偷在心里说，我记得就够了。
我记得你是一个多好的人就够了，只有这件事我不想忘记。
我在失去意识之前还不死心地嘟囔了一句，让我再看他一眼呀。
看看他有没有伤心，有没有难过。
看看他有没有给自己罩上一个更巨大的壳，有没有人会去努力敲开那个坚硬的壳。
如果我在的话，如果我在的话。
“我爱你呀。”
“那天我本来想告诉你这个的，可你说你不记得了。”
“其实无论你记不记得，你都知道我要说什么，你可是Stark。”
“现在我要走啦，真的走啦，因为我把想说的话给说完了。”
“我知道你不想我，你没想我。这最好了，真的。”
男孩温柔的声音响在耳边，Tony努力地睁开眼，却只有眼泪落在他的睫毛上。
“Tony，我……我爱你呀。”
那些匮乏拙劣的语言背后，是我懂得你所有的口不对心。
其实我要是还活着的话。
绝不会让你陷入任何一个孤独的噩梦，在冰冷的黑夜里醒来。
那晚被梦魇惊醒的你，欲盖弥彰地对我说：“没，我没想你。我只是做了一个奇怪的梦。”
我明明什么都没说，也没有告诉你我其实是看得到梦境的。
梦里我回过头，在阳光底下朝你笑了。
你徒劳地伸手去抓，最终握住了我的手。
梦里你让我存在你的眼底，你没有躲闪。
-fin
评论(1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