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若敞亮

飞鸟迁徙中途坠落,才是浪漫好结局。

【虫铁】沟壑年年

 

 

 

 

*复3衍生

*私设如山 我也讲不准这算治愈还是致郁 请自行判别吧

*不是重生梗 我半年前写过重生梗 暂时没有再用的想法

 

 

 

我说我叫Tony。他愣了愣,笑起来的眼神看穿时光层层沟壑。

 

 

 

我是在一个巨大的砂石坑底被Peter发现的。

因为无所凭依而绝望的母亲带着我从崖壁上一跃而下,只不过这里太变幻莫测了,她的额角磕在裸露尖利的石柱之上,鲜血汩汩地汇成一洼。她的手脚抽搐,嘴唇翕动,临死前连一句抱歉都说不完整,就咽了气。

而比她晚了半秒坠落的我,被柔软的细沙包裹,鞋底轻轻陷没不到两秒,它们又转换为粗硬的砂砾,草率得像命运导演的一出荒诞玩笑。

我待在坑底,看日升日落,看天边极光。一时忘了自己有没有撕心裂肺地哭喊过,因为恐惧还是悲伤。反正结果都是那样,守在母亲的尸首边上,静待死神的降临。

这回会是真的死亡,而不是化成尘土然后坠入另一个世界的把戏。

我宁愿是真的死亡。

可是Peter来了。

他从崖壁上探出头,我猜他看清了母亲的死亡,可是声线的清亮无从改变,只是语气里掺杂了一点沉重和犹疑。他问我,想要活下去吗。

我恍惚听见了命运的声音。

命运冷酷地问我,想要活下去吗。

即便日后孤身一人,即便世界光怪陆离,也想要活下去吗。

我想了想,然后点了点头。

命运降临到我面前——Peter扯着蛛丝荡到我面前,轻而易举地抱起我。他的上臂肌肉勾着我的膝盖窝,暗暗发力。他看了看我,又看了看蜷缩在砂石里的母亲,轻声对我说,和她告别吧。

他该是以为我害怕死亡,总之我走过去的时候他的手紧紧地拽住我的,像一截巧妙勾连的锁扣,崩得太紧了。我想为他的紧张而笑,可是抿起嘴角的同时,莫名其妙的眼泪却不小心坠下来,一滴一滴地混进疮痍的血迹里。

我用很轻很轻的声音说,再见了。

哪怕是很轻很轻的声音,也无法掩盖哽咽本身。

 

 

他起初是想要把我带去集合地的,就是无家可归的人们自发地聚集在一起,分享有限到可怜的物资,苟延残喘也要活下去。我就是从那儿跟着母亲脱逃的,那儿的日子我无从评价,总归比曾经差距甚远,但我们都没有更好的选择。我的母亲花了三个半月的时间确定了这个世界没有父亲、没有祖父、没有所有她能够依靠的人,她花纹繁复的衬裙再也不复往日光鲜。然后她崩溃了,她开始寻求真正的死亡。也许她觉得把我独自留下是残忍,可她没考虑不过问就替我选择也是残忍。

我潜意识不希望回到那里,那感觉像是一个无尽的轮回。我其实害怕成为母亲,成为那样走投无路的母亲。所以他牵着我的手,声音轻快地问我名字时,我瑟缩了。

我的喉咙囫囵了,它糊涂地吞咽了第一个音节。

我很奇怪他为什么还能保持这种上扬的语调,好像他不过在领着一个迷路的我,沿着这条崎岖不平的路,向着落日走,就一定能在穿越一片望不见头的森林后,摁响回家的门铃。

可是没有家。没有劈头盖脸的责骂,也没有等我们回家的人。

只有一幅幅无望而恍惚的面孔,沉默而呆滞地听从一名皮肤黝黑的男人调遣,他讲起话来有一点口音,又很让人信服。

只是那种信服与我无关。

我抓着Peter的手,含糊地告诉他我叫Tony。

我看见他的眼睛被倏地点亮然后又熄灭。

他说你等一下。

 

 

他最终说服了那个皮肤黝黑的男人把我留在身边。其实这并没有好多少,在这个奇奇怪怪的世界,一切都是未知的。人们不得不去狩猎三条腿的飞鸟、长着翅膀的兔子,还有很多奇形怪状、道不上名的。涣散的人群不得不集结在一起,靠着松散脆弱的团结,去找一眼清澈的泉眼,招朋引伴,提防它下一秒就消失。凭着有限的知识存储,判别这种生物可以果腹,而那种生物的胆汁也许有毒。

剩下的人们称之为幸存者也不为过。他们依靠着最原始的资源,凭借着脑海中的所知所见,从钻木取火开始,艰难而执着地追寻着现代文明。

这无疑是一条捷径,但也不会走得太轻易。

这个世界充斥着不确定,往往几秒就逆转。在这里,水不是水、树不是树,也许下一秒就成海市蜃楼,或者刀山火海。有无数人命折在这儿,也有无数生命死里逃生。

Peter无疑是被上帝眷顾的。他初来乍到就显出了极大的特殊性,还有另外几个人也是,他们无一不神色严峻、沉默寡言。在原来的世界,有一部分的他们曾经被称为复仇者,也有一部分的他们被国/会勒令缉拿。然而这里一视同仁,建立不起规章,更无从定下制度。几天几夜没阖眼的国王眼神仍然清澈,甚至可说是温柔地看了我一眼。我往Peter身后躲了躲,在这个寡言的世界,也许只有Peter语气里的轻快能让我感受到亲近。他叹了口气,说你带他走吧。

我们也没走多远,Peter有一个简陋的住处,蛛网织成的,挂在很高很高的树上,看起来有点滑稽,但却绝不滑稽地坚不可摧。他问我怕高吗,我逞能地摇了摇头,下一秒就双脚离地。

这里的天空从不下雨,地面永远变幻莫测,像一只时刻吐息着、没有五官的怪物。

Peter安慰我不要怕,并把我圈在怀里荡了荡,无声地唱了一首破落的摇篮曲,来向我证明蛛网的牢不可摧。

我盯着脚下开始呈漩涡状的沙地,摇晃的幅度越来越大,大到把我身体里的水分都甩出体外。我紧紧地握着Peter的手,用力到颤抖,却不是因为害怕。

我想问他,为什么你没有早点来。

我知道这不是他的错,所以我没有问。

可是他好像顷刻间明白了,他把我抱进怀里,任凭我的泪水沾湿他那件纹路看起来出奇昂贵的战衣。

他对我说,抱歉,Tony。

我张了张嘴,无法出声反驳。

 

 

Peter时常现身在重建的前线。他坚韧度极高的蛛丝是搭建住处极有效的助力,虽不长久,但胜在高效。他同皮肤黝黑的国王商量了半天,好不容易鼓捣出能保证蛛丝量产的方法。还有一个奇形怪状的小树人每回都暴躁地砍断自己的手臂,做着自我介绍,又用一下午的时间把胳膊长回来。

Peter空闲的时候会去进行搜救,人群聚集在一处,导致他的感官对三三两两的走失者异常敏锐,只要有人呼救他就会火速到达。其中也不乏一些主动脱逃然后后悔的,他们哭得声泪俱下,临死前又痛诉悔恨。Peter都一视同仁,他笑起来的样子如同回忆里的太阳,他总是说,没事了,没事了。

对,这里没有太阳,有的只是无边无际发光的天。也许那就是太阳吧,我们离得近一点,就看不清它的全貌了。

他总是给我捧来一抔藏在叶片里的水,一口烤得看不清原貌的肉。这里的食物大多奇形怪状的,他担忧我无从下口,总做这些细致过度的处理。

在我进食或是入睡的时候,他就托着腮守在我身边,或而抬头瞧着天上难得一见的星星。他们将房子建在树上,因为地面的不安稳,人们也不知道哪个方向才是不安稳的尽头。我们多了许多邻居,出自Peter手笔的那些看起来都有点可爱,像串在树上的甜甜圈。我听到他嚷嚷着同国王争辩那个空间很科学,可以安置更多的人口,但我更愿把这当做Peter的烂漫。

我们的邻居越来越多,Peter的神情却不见轻松。他能做的事少了,有更多的时间安排给他自己。可他只是托着腮,盯着某一点发呆。

我会在应该睡觉的时候扯一扯他背上的蛛脚——他把那当成我的庇护——示意他同我一起睡一会儿,他看起来累极了,却还在笑。

他轻轻地说,他不敢睡。

他的脑袋后面是高高悬挂的银河星系,闪耀得不像话。

我却恍惚觉得他要哭了。

我伸手盖住他的手背,眼眶发疼却执意地望着他、望着他脑袋后面残缺的星系,说你可以跟我说。

 

 

“我为什么没能更加拼命呢?”我后来常常听见他喃喃自问。

生的背面不是死。他当时不敢冒然握住他爱人的手腕,或勇敢或不渝地问上一句,你跟我一起走好不好。

他以为自己坠入的是地狱,其实不过是一道时空裂缝。成灰的人只是被动地从原来的那个世界剥离,这里混沌萎缩,树一夜之间生长,花眨眼之间枯萎,衰老来得快一些,可惜也没那么快,值得挟带回忆的人余生孤苦无依。

他是矛盾的。自私的他后悔没能带来爱人,活在他言辞中的爱人那么无与伦比,即使深陷绝望境地也绝不会困囿半生。那是天生的领导者,能带领重建与重生。善良的他又庆幸没能带来爱人,这里没那么好,甚至有点坏。人人恸哭着与过去割裂、与回忆道别,也有割裂不了、无法道别的人,他们选择了死亡。

他不确定是否应该把爱人带来这里,他不确定能否成为对方唯一的支柱。他不确定,也没有机会再确定。

他望着在绝境中相互依偎的恋人会有一瞬间的晃神,然后他又会迅速地露出一个真诚的笑容,真诚到像极了十八岁,又与十八岁相去甚远。他渐渐习惯去祝福,没有人会不喜欢向阳花一样的少年。他站在龟裂的大地上,一本正经地念着祝福词,大地不给面子地颤动了一下,法师召唤了法阵接住他,他又毫不在意地用一个老套的笑话圆过了这段小插曲。

他心里住着一个小小的爱人,他日夜思念,不同任何人说。

他同我打趣法师一开始以为他们是监护人和被监护人的关系,直到他看了以百万计的未来,才决定闭嘴放弃评判。

他很迟很迟才告诉我他爱人的名讳。一直以来,他都更愿意把那儿当做一个秘密,不是见不得光——唉,其实我也说不好这种感觉,好像见了光,有谁的面容就会像相片的负片一样曝光到不见颜色。

他此前长久的铺垫好像都是为了这一刻的骄傲。

他说他的爱人叫Tony Stark。

“也许你知道Iron Man,知道Stark Industry,”他的眼神亮晶晶的,像一个骄傲过头的孩子,“但你不能不知道Tony Stark。”

“没有人不知道Tony Stark——”他就差被编进教科书里了。

说到这儿,我忽然噤了声。

因为被编进教科书是亡者的专利,而Peter不会希望Stark被过早地用这种方式铭记。

 

 

日子平静一点、再平静一点的时候,当所有人都接受了这种离奇的生活方式,Peter也不再是那个咋咋呼呼却又格外可靠的少年了。准确地说,他脱离了狭义上少年的年龄,却保持了广义上少年的姿态。

没有女孩能对这种类型保有抵抗力——也许有吧,Peter告诉我在他的高中时代曾有一个女生对他表示了高度的兴趣和不屑,他疑惑地蹙着眉,仍然对这种矛盾的表达感到不解。我默默在心里叹了口气,暗道一句果然,没有点破。

彼时我也懵懵懂懂地进入了青春期,虽然我的心智向来过早成熟,但青春期无疑让我对荷尔蒙更加敏感。每天都有女孩绞着手指、拐弯抹角地来问Peter去哪儿了、什么时候会回来这样毫无营养的问题。而我每次都会虎着脸把人赶走,我归咎于叛逆,但其实面对Peter,我的态度又好得很。

那段时间Peter常常神出鬼没。也许是因为我长到足够的年纪,让他认为我能够照顾好自己——像曾经的他一样,他给了我足够的信赖与放任,这也导致我差点被一个漩涡的离心力给拖到异次元。Peter在最后一秒像个救世主一样粉墨登场,他毫不费力地用蛛丝吊起我徒劳地抬高了手臂、努力让其远离险境的孩子,然后把手伸给了我。

我看到他很深很深的眼眸,胜过脚底漩涡。

他没有责怪我,他很少生气,可他周遭的空气却张牙舞爪地在替他表达愤怒。

我轻轻地说,我只是想变得跟你一样。

他霍地回过头,眼神紧紧地咬着我,眼眶用力到发红。

好一会儿,他仿佛强迫自己柔和下来,声音被掐灭在鼻腔里,听起来有点滑稽——

“而我希望你能变得更好。”

 

 

我后来才知道Peter在人们被安顿完好之时起,一直一直都在寻找回去的方法。

我本以为Peter是最先接受现实的人。因为他说话的语调永远上扬,眼神也充满阳光,他好像一个被具象化的、积极的希望本身,支持着人们一次次从泥沼里爬起、从噩梦里苏醒。他永远是那个能胜任嚷嚷着“加油”或是“醒一醒”的角色。

可其实不是。

他也曾经是摇摆不定的人。在扭曲的空间,他疑惑生不是生、死不是死。所以他才会从石壁上方探出脑袋,问我想不想要活下去。

他发现绝对的度量是狭隘的,活下去是一件绝对充满希望的未来吗?不一定。

他把选择权交到我手上,交到每个人手上。

这是很久以后Wanda和Mantis告诉我的。红发美人苍老得很快,岁月的沟壑横生,却无法否认她至美容颜。

她的眼神从来都是死的。我误闯过她的居处,那边是一片静止的潭水,有看上去已死的枝干,它们垂头丧气地杵在那儿,诡异极了。我迷了路,来时的路已经被迷雾吞噬,我不得不硬着头皮往前走。当我的脚踝踩进积水里,枯死的枝干像是陡然被惊醒,刷地从水底游曳而来,腾地缚住我的四肢,企图往我的脉络里钻。

Wanda在这时候凭空出现,她的法术是一团团没有形状的星云,又盛气凌人地在水面炸开。我重重地跌进水里,潭水和蜉蝣争相往我的口鼻钻,下一秒我又被红色的星云托起。

她没有看我,只是在一切平静后大方地给我指了条路——她用魔法替我破开重雾,声音低沉嘶哑:“这不是你该来的地方。”

我冲她道了谢,话音未落她的身影就不见了。

现在她们告诉我Peter其实是最想回去的人。Mantis露出了恻隐不忍的表情,她说Peter是最有牵挂的人。

喉咙像被什么东西梗住了,我艰难地开口,艰难地点头,艰难地说我知道。

Mantis摇摇头,说你不知道。

在我追问以前,她又迅速斩断我的念想,说没有人知道。

“可是他的思念却在我手心爆炸。”她闭上眼,眉头颤抖,“他找我治疗失眠,我却帮不了他。”

“我帮不了任何人。”

 

 

他去到了这个世界最偏僻最荒芜的角落,见过枯竭的生命,也闻过刺鼻的花香。他曾伤痕累累地去握住荆棘,也曾不畏灼热地去触碰太阳。他寻求一个结果,不一定是答案,只是一个结果。

结果来了,毕竟命运总会来的。

某一天,他像是预知自己死期似地,拿着一张黑白相片说要我把它作为遗照。

我看他像是看一个疯子,要知道他才三十多岁,身体健康,体格强健,离我们所知的生命尽头还很远很远。

可能我看他的眼神像是被激怒了,他把相片放在桌上,无奈地喊我Tony。

他说,你知道我是有感应的吧。

我点点头。

我明白他是认真的。

但这并不妨碍我拒绝接受残酷的现实。

他说,人都是会死的。

我又点点头。

我知道他说的是实话。

但还是咬紧了嘴唇,拒绝伸手去接那张相片。

“这种感觉和当初一样又不一样。”他笑着说,很轻快。

“我希望世上只有一个天堂。”

“而我能有幸上天堂。”

他推门出去,在生命的最后也要做那个让人骄傲的Spiderman。

我一个人静坐良久,最终哆嗦着手去把那张轻飘飘的纸片捏到手里,只一眼就泣不成声。

那是十八岁的Peter Parker。

那该是他手机存储卡里久远的数据了。

他的眉目还那么稚气,又隐隐透着坚忍。

他笑得那么好,眼里的爱意满溢。

我猜是Tony Stark替他拍的。

我想他是唯恐他的爱人认不出他的模样。

原来在这种关键时刻,他也会忍不住唯诺地低估了那个骄傲的爱人。

 

 

他的葬礼场面浩大。

没有人想得明白年轻有为的蜘蛛侠怎么会突然像一只没有生命迹象的昆虫一样,从高处簌簌坠落。法师及时伸出援手,然而钢铁蛛爪撞击法阵的声响那么死气沉沉,已昭然宣告他救下的不过一具尸体。

人们为他点起蜡烛和明灯,静默地祈祷。Wanda和Mantis注视着天际,接着不约而同地对视了一下,她们微笑,用若有似无的声音说:“那颗天体也陨落了。”她们眼中有泪,却再无遗憾。

我想问她们什么天体、哪颗天体,然而话到嘴边就自知多此一问。

还有哪颗天体。

这世上被Peter Parker记挂半生的天体,还能有哪颗。

 

 

他不会思念我,也无法思念我,因为他从来都不知道我真正的名字。

初遇时分,我紧张地把名字开头的音节咽进喉咙,我以为他没有听清楚,可是感官敏锐如Spiderman,应该不会犯这种泛泛的错误。

或许他犯了,但我更倾向于这是他的自救。

他想再遇见一个Tony,无所谓替代品。他只是想再遇见一个Tony。守在他身边,保护他,没有未尽之言,没有遗憾的离别。

他只是企图用这种无聊到让人落泪的方式,去弥补一点。

 

 

我是Anthony。

如果您能听到这段音频,并设法把它带去地球,放到Tony Stark的墓前。

我愿意不计代价地报答您。

只要他们能团聚。

 

 

 

 

-fi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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